文化纵横｜闲话“打秋风”

• 2022-12-11 07:48:37 来源：腾讯网

插图王进城

家庭生活陷入困境时，刘姥姥没有暗自垂泪，也没有怨天尤人，而是开动脑筋，最终想到了去贾府“打秋风”的办法。“次日天未明”，刘姥姥就踏上了叩开贾府大门的路途。经多方求人，刘姥姥最终见到了凤姐，如愿讨到了二十两银子，直让人感叹“这个乡村老妪不简单”。

“打秋风”亦称打秋丰，陆嘘云《世事通考》对打秋丰的解释是“因人丰富而抽索之”。说白了，“打秋风”就是借由头寻个去处，白吃白喝白拿，化人为己。旧时参加科举考试获取功名的秀才、举人、进士等人，或者升官加爵的官员，常常以新贵人拜客为名，到他的亲戚朋友、本族同年、世谊之家去拜访。作为礼节，被拜访者就要送他们一些贺礼或者盘缠，以表示喜庆。因这种求取钱财的行为多在秋天进行，时人便将其称为“打秋风”。此名始于五代，相沿于以后各代，《儒林外史》中有“张世兄来打秋风，甚是可厌”之句，可见这是旧时的一种陋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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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汉有个读书人叫朱买臣，穷困潦倒了大半辈子，连老婆也气跑了。后来立了功，做了老家会稽的太守。汉武帝对朱买臣说：“富贵不归故乡，如衣绣夜行。”这话算是说到朱买臣的心坎上了。人前人后吃了多少苦啊，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？他立马换上一身破衣，系好大印，跑到会稽驻京师办事处去了。以前他就常去那儿蹭饭，办事的人员见了他，以为又是来“打秋风”的，谁也没拿正眼瞧他。这次他吃饱喝足之后，有意无意地抖了抖衣服，露出了太守大印一角。而印绶飘起引起的震动效果让朱买臣很是满意，看着地上跪满了拜谒他的人，朱买臣拍拍衣服起身，潇洒地坐上驷马高车走了。

元人王实甫的戏曲《西厢记》中说：“像你这样大老官来打秋风，把你关在一间房里，给你一个月豆腐吃，蒸死了你。”明汤显祖的《牡丹亭》也提到“城围的铁桶似紧，有秀才来打秋风，则索报去。”某清代文稿中记载：靖江(原名马驼沙)县郭知县原先在江南教过书，上任不久，一个学生就找上门来“打秋风”。他请门人呈上一张拜帖、一把诗扇，郭知县见了并不迎客，而是提笔在扇面上写道：“马驼沙上县新开，城郭民稀半革菜。寄语江南诸子弟，秋风切莫过江来。”可见当时的人们对“打秋风”是何等厌恶了。

当年浙江总督胡宗宪的公子出来招摇，到处“打秋风”，路过淳安，被海瑞给绑了，把他敲来的银钱没收了，并以冒充官亲的名义，将胡公子送到胡宗宪那里，胡宗宪也只能吃哑巴亏。

清代顺治年间，浙江钱塘县有两个秀才，一个姓王，一个姓冯，同窗读书，感情笃深。他们一起到杭州求学，又一起进京科考。第一年王秀才一举中的，冯秀才却名落孙山。王进士春风得意，在陕西咸阳补了个知县。冯秀才马上想到去同学那里“打秋风”，于是一路辗转到了陕西咸阳。可是王进士翻脸不认旧情，闭门躲避，还吩咐下人不必拿钱打点，气得冯秀才直骂娘。过了几年，冯时来运转也中了进士，被派到湖北武昌府当官。无巧不成书，王进士因过失降职到湖北黄州当县丞(清时黄州属武昌府管辖)。王进士在任上又被人告发，案子转到武昌府，正好又落到冯处，由冯按察。王进士打听到消息后急急备上厚礼到武昌进谒冯同窗。王县丞又是叙旧又是套同窗近乎，冯同学只是笑而不答，招呼摆酒招待王。席间，优人演老虎戏：一会儿甲虎叼了一只羊，乙虎欲分享，甲不许；一会儿乙虎扑到一只鹿，甲虎复来想分食，乙虎大怒，结果争斗起来，闹到土地神处，土地爷判出一首诗：“昔日衔羊不睬友，今日获鹿敢来求。纵然掬尽一江水，难洗当年一面羞。”“衔羊”谐音咸阳，冯还念念不忘那“一面羞”。王则悔恨不已，羞愧满脸，只好悻悻离去，自动卸职回乡。

最能揭露“打秋风”丑恶嘴脸的名著，当数吴敬梓的《儒林外史》。他笔下的“打秋风”者，不光自私，而且一个比一个歹毒。那位满口仁义道德的张静斋，“打”了汤知县的“秋风”不说，还顺便害死了一位到此上访的无辜老和尚。

当然也不仅如此。“打秋风”方面，李笠翁无疑是一个奇才。《闲情偶寄》表明，他与清代初年的许多士人一样，厌倦仕途，热衷于享受精致的艺术化生活。他特别喜爱阳澄湖大闸蟹，再三劝别人：“不看庐山辜负目，不食螃蟹辜负腹。”每年蟹汛季节还没到，他就早早准备一笔开支，只待秋风一响，便兴致勃勃，食指大动。假如手头拮据，借了钱也要去买蟹。事实上，他有不少时候手头很拮据。

李渔一家连同仆役有几十口人，生活负担颇重，为了衣食需求，李渔常游历于各地达官富绅间，受邀为他们撰联赋诗、设计园亭等，跟他们在一起谈文说艺、度曲演戏，并将他们的书信、文案等选编成书出版。李渔多才多艺，除了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，在戏曲理论、饮食、营造、园艺等方面也都有很高的造诣。李渔所到之处都受到优厚款待。官绅们都久闻李渔大名，他们中不乏真仰慕李渔之才者，但更多的是附庸风雅，欲借李渔之名以粉饰自家门面，李渔可谓是中国古代交友最多、结交面最广的文人，这种交往既增长了他的见识，为他提供了丰富的文学创作素材，也使他获得了丰厚的财物馈赠。

清朝陈森在《品花宝鉴》中说，上等人有两个，一个是前贤陈眉公，一个就是做那《十种曲》的李笠翁，不能做个显宦与国家办些大事，遂把平生之学问，奔走势利之门；第二等人，一团和气，二等才情，三斤酒量，四季衣服，五声音律，六品官衔，七言诗句，八面张罗，九流通透，十分应酬；三等的，要考过童生，略会斯文些，是半通，会足恭、巴结内东，奴才拜弟兄，拉门面靠祖宗、钻头觅缝打秋风。陈森的这段话不仅写出了打秋风的不同档次，也说明打秋风是要有点本领的，要有帮闲之志和帮闲之才。李渔的秋风，“打”得点赞无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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