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了一本诗集,《致后代:布莱希特诗选》,读完写下这句评语:
沉默,或者前途未卜的时候,就读一读这样的诗歌,会有信心继续生活下去。
标题也是这本诗集中的一句。
(资料图)
书名:《致后代:布莱希特诗选》
作者:[德国]贝托尔特·布莱希特
译者:黄灿然
出版社:译林出版社
出版时间:2018-02
P s:以下墨绿色字体为原文,阅读感触以正常字体显示。
住所,要那暂时的。
暂时的住所,才有助于快速的死亡。这简短的一句话,让心里一惊。才明白,在人世里,再永久再坚固的住所,都是暂时住所。
但没有人看见他们哀求,
只有冷风穿过他们。
没有人看得见他们
除了穿过他们的阳光。
地狱与现实怎样完美精准的区分?是说地狱就是现实,还是说现实就像地狱?无论如何,这几句诗都严格呼应了内心某种动荡不安的情绪。
唯一带给人希望的就是——阳光还在。
只有天空,但那是将长存的天空,
用它的襁褓藏起他的赤裸。
海子说:天空一无所有/为何给我安慰?
天空不过是人心一个可有可无的镜像,太多人都迷失在镜像之中,而任由自己心灵内部无可挽回的荒芜。
不惊动任何事物,如同在黄昏的光中
善良的上帝在他的河里游泳。
寄托在诗歌中的愿望注定落空,不论是上帝还是伏地魔,都不是善良的承载者。
我们要趁着年轻无知,早点学会独自游泳的本事。这塞满人世间的不确定性,会山巅摇摇晃晃的巨石一样随时滚落下来。
记住吧,这一生,说早安的机会不多。
很多人我们没有挽留便离开我们。
我们说了一切该说的话,
他们与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可说,
我们告别时脸孔变硬。
但我们没说出那些重要的话,
而是把它们压着。
这些句子比不上陶渊明曾经写过的那些干净、锐利、直抵人心的句子。比如:
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
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
她这么轻,几乎没有在土里留下压痕,
她要受多么大的苦,才变得这么轻呀!
当悲伤过于沉重,表达悲伤的句子就会变得很轻,轻到不自觉的让人流出眼泪。
谋杀对很多人来说太过麻烦,
写诗太过普通
因为一切都太过不确定,
很多人宁愿讲真话
对危险不屑一顾。
交际花腌肉以备过冬,
魔鬼不再带走最好的人。
诗人未免过于乐观了。
你看100年后这个诡异的人世,魔鬼正在一批批带走最好的人,而坏人逍遥自在。摘掉诗人的眼罩,扣紧口罩,这个人世远没有你想象的美好。
太多时候,语言无能为力,诗歌也无能为力。我们相信的只有残破不堪的自己。
你我都知道:没有谁值得羡慕。
恐怕每个人都有个十字架要背负。
当然了,也包括自己。别人不羡慕自己,自己也不羡慕自己。
只要活着,日子总要继续,十字架终生无法摆脱。有时候,天空和阳光也都是十字架的模样。
一无所有的人多幸运!
在某种必须经历的非常时期,我赞同诗人所言:一无所有的人多幸运!
非常时期,一无所有,就不存在软肋,就无所顾忌。这种近乎绝对意义上的无惧,力量摧枯拉朽,不论是人还是时间,都禁不住这种力量的冲击。
这样的人多了,就会产生连一个时代都无法抗拒的风暴。
想想这暴风雪和这黑暗的混乱,
这响彻整个世界的痛苦的呼喊。
任何时代,不论是和平,还是混乱,这种呼喊都一直存在。这种呼喊,其中一种悍若雷霆,而其中一种宿命只能是人微言轻。
这群肤浅的乌合之众,
为新玩意疯狂,
他们从未把鞋底穿破,
从未把一本书读完,
老是忘记自己的想法,
而这是世界的天然希望。
即便不是,
一切新事物也依然好过旧事物。
任凭诗人喊破喉咙,那些装睡的人依然装睡,那些自甘下贱的人依然恬不知耻。
这个有人生存的世界,一直如此。没有乌合之众存在的人世,不是真实的人世。
要做到当你离开世界
不仅你是好的,
而且留下一个好世界。
这短短几句结构成的一首诗,让我想起前几天看电影《哈丽特》,在片尾电影旁白中显示哈丽特·塔布曼在93岁左右高龄去世时候留给人世的最后一句话——我去那边为你们寻找地方。
她要找的地方一定是自由的,美好的,就像她在这边的一生,都在努力为自己相同命运的黑奴寻找自由和美好一样。
这样的人,实实在在是伟大的人。
饥饿者,拿起书来:
它是一件武器。
你必须取得主导权。
有些句子,尤其一些被称作诗歌的句子,你一读就立刻感受到这些句子的好,感受到这些句子带来的震动和刺激,但是你无法清晰准确的说出这些句子好在哪里。
这些借助翻译而来的句子,虽然经过翻译这道手续,可还是让我很强烈的感受到这些句子的好。如果能完美的领会原文,原文是不是更好一点?就像我们阅读我们的母语——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
由于贫困和卑劣使我寒不胜寒,
我的笔静默了;时代在前进
然而你那肮脏世界里所有的肮脏,
我知道,也包括我赞成。
这长达30节的《赞同世界谣》,任何一个稍微敏感的人都会清晰准确的把“被赞美者”与现实里的这些人严丝合缝的对上号,不需要任何修饰,也不需要任何加工,严丝合缝,就像特意说给现实中这些人一样。
我站在那里,
吃惊得不能说话,
如同一个人见到
一直寻找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。
这种细微到极点的感触,可以如此恰如其分的表达出来,这就是驾驭语言的功力。
每一个小仆人都以为自己是主人,
世界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世界。
世界之所以痛苦,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,我们甚至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人。可是诡异的是,我们不论身处何处,我们都渴望成为主人。
最初报告我们的朋友被屠杀时,
有人惊呼。然后是一百个人被屠杀。
但是当一千个人被屠杀并且屠杀不会停止时,
沉默便扩散开来。
每当读到这样的文字,我就脊背发凉,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知道说再多也不过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,不如拥有强壮的身体,如果没有枪炮,就拿起木棍或长刀,冲出去,冲上前去……
被屠夫看见的力量才有力量,被屠夫感受到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抵抗。
沉默只能带来更多毁灭的结果!
伤疤痛了,天气冷了。
但我常常说:
只有坟墓才会没有什么可教我。
无言之教,才是坟墓教给我的。
她们完全不知道
那规定给他们孩子的知识有多坏。
这种坏可以在现实中找到无数的例证。
当人终于可以帮助人的时代来临,
请带着宽容想起我们。
诗人的愿望至今还没有实现。这是很遗憾的事,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。
所有那些思考世风如此败坏的人
都拒绝呼吁一群人同情另一群人。
但是被压迫者对被压迫者的同情是不可或缺的。
那是世界唯一的希望。
你看这个肮脏的现实,一群又一群被压迫者在向另一群被压迫者落井下石。世界唯一的希望,在什么地方?
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,
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。
总有一句话或者一两行诗,像慢慢渗入肌肤和血液中的毒药,在不知不觉间让你麻痹,甚至死亡。
这两行诗就是这样的诗,此时此刻,读到这两行诗,就注定了慢性中毒的结局。
如果你想保留太多东西你就不能快乐,
同样不能,
如果你想要太多人不想要的。
贪婪是一个人最大的敌人,而这敌人就隐藏在你欲望深处,不声不响,关键时刻会让你家破人亡。这个敌人并不容易战胜。
秋天里我看见一片很大的叶子,
被风沿着道路驱赶,
我想:可真难
揣摩这片叶子未来的去向。
秋天早就过去了,那片叶子到底去了哪里,并没有谁真的在意,而冬天迫在眉睫。
在对未来去向一无所知的季节,每一个人都是一片被寒冷驱赶的叶子。
我当然知道:这么多朋友死去
而我幸存下来纯属运气。
但昨夜在梦中我听见
那些朋友说到我:“适者生存。”
于是我恨自己。
昨天,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位新认识不太久的朋友分享了“布莱希特诗歌分享会”的一些图片,我被其中一张图片上这首诗“一下子抓住了!”我留言问“译者是谁?”朋友告诉我是黄灿然。
然后我就找到了这本诗集,把这些诗歌都读上一遍。
此刻我在想,作为一个幸存者,到底是幸还是不幸?布莱希特这首诗并没有给我提供答案。
此时此刻,每一个人都应该读一读这首诗,就像在心中默默读上一遍自己的名字。
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。
你曾经倒入酒里的水不能再抽出来,
但是一切都在改变。
你可以用你最后一口呼吸重新开始。
作为幸存者,注入你身体里的液体,不能再抽出来,未来会怎样一切都要靠运气。
78年前,诗人写下这些句子,并没有预料到这场持续三年有余的瘟疫。可是,读这些句子,就硬生生不可遏制的感受到这些句子穿越78年时光,就像刚刚在你耳畔说过。
开始总要开始,恐惧和不确定性注定伴随很遥远的距离。
没有什么可以获得
像帮助每个人那样洋溢的快乐。
我拥有的东西我不能珍惜
如果不能传给一个心灵。
读到这样的诗句,我总会忍不住一声叹息。
我却无法精确的描述和记录,我到底在为什么叹息。
我最亲爱的人给我一根树枝
树枝上的叶子是褐色的。
已经快到年底了,
而我们的爱才刚刚开始。
幸存者的爱情,是不确定的,就像关于一座小城局部地段的天气预报。
不过,确实是年底了。
我总是想:最简单的话已足够。
当我说出事情是什么样子的
大家的心一定会被撕成碎片。
如果你不挺身捍卫自己
你就会倒下去
这你肯定明白。
这本书,就像为此刻特意定制的一般,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结束了。
值得安慰的是,最后这一首诗,多少为未来带来了一点希望和勇气。
是的,任何时候,如果你不挺身捍卫自己你就会倒下去!
2022年12月10日
标签: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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