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的一组数据显示,中国人2022年在网文市场花了389.3亿元,让不少人惊叹,网文是一门隐秘的大生意。这几年,00后逐渐成为了网文创作的主力军,干得好的月入10万元不成问题。这样的消费需求之下,在抖音上推荐网文甚至也成了部分人赚钱的法门。
01、00后写网文,月入十万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在短视频的侵蚀下,中国人不爱“读书”了吗?从数据上看,并没有。
今年4月,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发布了《2022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》,报告显示,2022年网络文学发展增速明显,新增作品达300多万部,市场规模达389.3亿元,网文作家数量累计超2278万,读者用户也达到了近4.92亿。换言之,每三个中国人中就有一位是网文的受众。
暴涨的数据背后,00后成为了网文作者的“中坚力量”。
阅文集团2022年新增注册作家中,00后占比高达60%。2022作家指数TOP500的新面孔中,00后占比提升10%,且万订作品数较去年同期翻了三倍。截至2022年12月,免费小说七猫平台上,新生代作家占比达49%,95后、00后成为了原创主力。
入行网文的00后们,一开始只是因为热爱。
00后作者陶风告诉「市界」,自己从小喜欢看东方玄幻类小说,也就慢慢尝试自己写。“如果不全职写文,可能就回家帮我爸做事。”
他们一开始会选择在晋江、起点这种传统老牌的网文平台出没。这类以订阅为主要模式的传统网文平台,对作者笔力要求更高,为了让读者不断付费,要精心设计每一章的故事节奏,在结尾留“钩子”。最早,陶风就在起点中文网写了70万字,凭借自己的“笔力”,一个月也有几千元的收入。
读大专第三年,他找了做客服的实习,白天去打电话,晚上回去干到凌晨一两点,产出六千字,因为收入逐步稳定,干脆就把实习工作辞了。
传统网文平台崇尚的是对网文作家的养成,度过30天新手期后,如果没有申请签约的话,基本上就不会得到曝光,写出来的网文没人看,变成“单机操作”。因此,大部分更新作者都会选择签约,给平台“打工”。
这些签约的作者,起初都有过写成“大神”的梦想。毕竟,网文的黄金时代,诞生了不少诸如唐家三少、萧鼎、我吃西红柿等头部作者,他们的作品以高价被版权方买下,后被各大视频网站改编成当红影视剧,赚得盆满钵满。2017年网络作家榜曾显示,排名第一的唐家三少仅一部《斗罗大陆》的版权费就高达1.3亿元。
这种改编热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,即便是在2022年,“爱优腾”三大长视频平台年度TOP10热门剧集中,网文改编影视剧仍占比近50%。
但随着这几年“造神”的故事越来越少,传统网文平台内卷,腰部和新人作者几乎分不到钱。新一代的创作者们,将创富的希望寄托在了知乎、番茄小说、七猫小说这些新兴平台。
这些平台与传统网文平台相比也颇具特点,一是门槛低,读者年龄层低,喜欢看“小白文”。二是对新人友好,读者互动意愿强,“要是持久为爱发电,没人反馈,单机很痛苦的。”陶风告诉「市界」,这也是越来越多年轻作者选择新平台的原因。
并且,新平台也的确让不少00后作者赚到了钱。
梁依把自己定义为一个自小“成绩中庸”的女孩。19岁的高三暑假,她开始尝试在知乎写文,日更千字,写到大一,就能有月平均2-3万元的收入,渐渐的,数字攀到了六位数。
同样也是19岁开始古言写作的文琪,签约知乎后稳定月入过万,但她在生活中没让亲友知道自己的ID,“感觉太羞耻了。”
的确,现如今的网文文学性不强,关键在于爽。
陶风总结,男频读者最爱故事类型大多为:小人物逆袭、扮猪吃老虎(刚开始被欺负,后展露实力)和天骄流(指一路碾压)等等,总而言之,欲扬先抑,都得强。
在流量为王的时代,网文作者也不得不跟着平台的潮水走向进行漂流。比如,走平台流量推荐机制的番茄小说,并不利于作者打造个人IP。“很多时候,读者可能连续看了几本,都不会知道是一个人写的。”番茄小说作者@达尔林说,很多作者上一本可能是爆款,下一个就扑街。自己的第一本书带了小20万元的收益,但紧接着的第二本、第三本,数据就远不达预期。
而从长远的收益层面,番茄小说等新兴平台也并不如传统网文平台。据达尔林了解,晋江的版税(版权使用费)有的能够达到10%,首印上万册。番茄作者的出版,版税基本上只有7%-8%,首印几千册,“最后能到作者手上的钱基本上就是一两万元,差距就真的挺大的。”达尔林告诉「市界」。
作者们都有感知,番茄渐渐变得“两手都想抓”,在做免费市场的同时,也想走收费模式。同时考虑到百万字长篇小说,影视化改编困难,就征收有创作经验作者的30-50万字的精品短篇,为版权改编铺路。
02、卖网文的也在赚钱
“首富来孤儿院当天捐款,我佯装被打,等他来救时,露出跟他眉眼相似的脸,他要带我回家,但我拒绝了……”现如今,打开短视频平台,这些由AI快速生成配音的推文视频有很多。如果你被这样的故事吸引,顺着点进小说平台,并完成付费继续阅读,这样一条转化,就值6-10元钱。
有人写网文,就得有人卖网文,生意才能真正转起来。这几年,新兴网文平台的爆发与短视频等平台的引流、转化不无关系。
深耕抖音短视频的宁静能明显感觉到,前年抖音大力扶持图文类型内容,大批创作者都一涌而上做图文推文。而去年开始,在智能剪辑工具的助力下,像这样规模化炮制的推文视频正在占领抖音,一条简单的“切蛋糕”画面,配以机械声读小说,就能引流。
宁静专门发过一条抖音,科普“小说推文视频如何做”,就获得了近千万流量,不少想借此赚钱的人前来讨教方法论,多是有空闲时间的上班族、宝妈和学生等。
“做抖音,本质上就是做的概率学,就是大力出奇迹,当你质量一定时,数量越多,你就占了绝对性的优势。”宁静说,他建议自己的学员尽可能“铺量”,发的越多,命中爆款概率越大,拉单量可能性就越大。
做一条推文视频,必不可少的三个环节是:拿授权、找小说、剪辑视频。
拿授权,一般是通过小程序跟中介公司达成协议,每拉新一个用户,给相应提成。“现在一般去合规小程序要授权,当天秒过。申请一个关键词,后台系统识别新用户是通过这个关键词转化的,就会给佣金。”
宁静介绍,目前市面上存在一代、二代的中介机构,有直接对接知乎这类平台的大机构,也有资质够不上标准的,则是分销体系的下一环。
“市面上做的比较大的公司,一天的流水几十万是没什么问题的。”宁静说。根据团队开单量、粉丝体量,平台会给出一个固定的佣金点位,一般是6-10元左右。平台规模和用户体量越小,拉新成本越高,给出的佣金单价就高。
找小说,网文平台会给精细的数据反馈,过去一周、一个月内用户消费最高的小说类型。慢慢做久了,也就总结出来哪些小说会适合做推文引流。
至于剪辑视频,市面上大量一键导入的“傻瓜式”剪辑App,制作一条推文视频的生产周期被压缩至几小时。
刚开始,视频画面很简单,就是贴几张图,“随便弄弄就有流量”。入局者多了,要想在同质化竞争中得到平台流量推荐,提高原创度,就得精心挑选混剪的画面——最好是能牢牢抓住观众眼球的治愈系片段,其中一个经典案例,就是“切肥皂”、“切蛋糕”,即便跟小说内容毫无关系,但从视觉上也能给用户满足感。
“到了今年,AI技术发展起来后,大家希望用原创度更高、跟小说内容更贴合的原创视频来配。”宁静说,目前已经有五家AI生成图画的公司找来,希望其帮忙推广,用AI技术协作创作者。
今年4月,抖音官方内测“抖音故事”功能,提高发布门槛(千粉以上才能挂载),为的就是缩短用户的转化路径,减少了引流用户站外搜索。坐拥7亿日活的抖音,把流量转化的触角伸向了网文赛道。
但即便其旗下的番茄小说做到了免费阅读App的TOP级别,IP化之路却走得远不如老牌对手,在游戏、影视、动漫、文创、衍生品等IP产业链下游缺乏有力作品。
当下,推文圈也越来越卷,除了常规的AI声读小说,还出现了英法日韩各种外文配音版、喊麦推文、rap解读版,甚至出现了更吸引眼球的,摩斯密码式,也不乏有观众乐于在评论区参与玩梗狂欢:“梦西洲(最早玩梗推文的博主),这盛世如你所愿。”
03、“快餐”的危机
“能提供一定情绪价值,看甜文会笑,看虐文会哭,但笑了哭了,看完就忘,也挺解压。”00后网文作者梁依说,大多网文够不上“精神食粮”的标准,“顶多算快餐,快消品。”
既然是“消费品”,迎合市场需求就大于自我表达。
不少网文作者都认可,一个可成型的方法论是:扒榜单。月票榜、畅销榜、人气榜、热评榜……数据总能给予可参考的、经过商业化验证过的“模版”。
标签越细,越能准确分发给喜爱这一类型的读者。达尔林说,有女性网文作者想试着去写更赚钱的男频文章,但“扒”的文章越多,越感到不适,“价值观完全不一样,女主基本上就是一个成熟的工具人,不尊重女性的言论和设定太多了。”
文琪曾写过一个偏现实题材的讲重男轻女的小说,但数据远不及她日常擅长的“白月光回头”的言情类网文。“在知乎,虐文比爽文强,爽文比甜文强。”这是作者们多次试验出的结论。
当数据不佳,作者们能做的,就是想办法揣摩读者们喜好。比如,迎合读者养成系偏好,去装“小白”。达尔林有一位在晋江写文的作者朋友,觉察到自己近期数据不佳后,重开了一个小号,顺利“重生”。新入坑的读者还会在文章下鼓励她,“希望你能一步步成为大神。”
在网文界,流行风向也时常变化。
达尔林说,去年有一段时间流行“糙汉文学”,带火了几本书,但今年晋江“金榜”排名前列的,又回归了经典的“先婚后爱”系列。
网文的题材也流行“追热点”。圈内一个大神开了新文后,后续就有新手跟着写。达尔林回忆,《星汉灿烂》《知否》的影视化改编,就带动了晋江文学城一段时间的“宅斗热”。
每个人几乎能或多或少能感知到,网文市场的一些倾向性:学生党喜爱甜文、叛逆、悬疑、霸总类型,满足好奇心,上班族偏爱虐心文,释放压力。
达尔林经常会在评论区看到有读者评论:“我现实遇不到这样的人,来找找开心不行吗?”
但快餐吃多了,总有人会慢慢放弃这些“垃圾食品”。
读者阿志就很久没再为网文充费了。今年春天,埋头考研复试的他,在学姐推荐下爱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,每天中午抽出两个小时去看《罪与罚》,时常没注意,从书中抬头,一抹脸,手上沾满泪水。
两个月后,他再度打开晋江,点进熟悉的排行榜,发现自己已经看不下去了,“这(写的就)不是人。我看不到人的复杂性。”他滑了几页,没有再度付费的欲望。
从高中就入坑耽美,阿志最多一年曾为网文充费了上千元。他也在多愁善感的年纪为网文真情实意流泪过——那是在两位主人公相遇前的独身流浪情节,占了小说前三十章篇幅。“现在很少有这种了,都太套路了,要么是无限流,要么是节奏很快的甜文、爽文。”
快餐文化,也让网文作者感觉到了十足的危机。
即便曾经月入两三万,梁依依然很焦虑,认为自己无法承担失业的后果,“网文这一行,被(市场)遗弃很快的。”
读大三的梁依正准备转专业考研,她想当一名大专院校的老师,有安稳的工资入账,也有时间留给写小说。她选了一所老牌985高校的编导专业,只是考虑到,“新开设的专业应该会好考一些。”
她学美术出身,看到了AI对行业的冲击,除了害怕正在写的书扑街,更担忧的是,“考研考不上,以后会不会被AI取代。”
文琪同样正在准备法学考研,她不想持久处在“恐慌写不出下一本”的状态中,“我就当一笔意外之财,赚到了就赚到了,没了就没了。”
窝在广州出租屋写文的陶风也在不久前决定,写完手头这本书,就试着找找工作,或者回家帮开厂子的父亲忙。毕竟,“这本数据是很好,那下一本就说不定了。”
(文中陶风、梁依、文琪、阿志为化名)
(作者 | 赵子坤,编辑 | 董雨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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