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忘小桥流水

• 2022-12-07 21:00:39 来源：腾讯网

@晨跑时偶遇

文/图 江徐

(资料图片)

阴沉的天，天地间弥散着灰蒙蒙的气息，屋里为某事庆祝的人们，我怀着买鞭炮的心思离开屋子。一个人走在白色的，蜿蜒的，无人的乡间小路，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，是我向来所好。

路一拐，树一遮，一顶石桥忽现眼前，漫溢多年未有行人经过的荒凉意。它让我感到莫名兴奋，决定去走一走。路绕来绕去，念头飘来飘去，最终也没能踏上那顶桥。醒来，细细回想，心中一片惘然。

会做这样的梦，也许是因为最近读到两句关于桥的古诗，又联想到一句，遂将它们竖列抄在簿子上：雪压小桥无路；莫忘小桥流水；独立小桥风满袖。三句诗，三顶桥，三种略有不同又殊路同归的意境。

前两顶“小桥”来自苏东坡的回忆。知命之年的苏东坡，时来运转，步步高升，官至礼部尚书，可谓达到了人生的巅峰。风光之际，他却怀念起谪居黄州时那段艰辛又单纯的时光。东坡那块地，荒在那里无人打理了吧？雪堂还会有谁去造访呢？如今，下一场大雪，雪压小桥，看不到足迹，也看不见路。莫忘，实则难忘，因为渴望归去，去过那种堂前桃李，窗外鸟鸣，小桥流水人家式的田园生活。

人生往往这样的，有些回忆起来觉得美好的日子，在当时却是非常痛苦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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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诗句，读来自有一种亲缘性，因为句子营造的意境合上了自己的心境。独立小桥的孤伶，平林新月的清凉，不管别人做出怎样的解释，不管冯延巳自己当然是怎样的心情，我品味到的，感觉出来的，便是那样，从心而发，欲辩，难言。

十多年前，有幸获赠南通籍画家尤无曲先生的一幅画作，画上的风景已经忘记，却记得角落题了“独立小桥风满袖”这一句。后来，我将它转赠给了一位朋友。论坛流行的那段年月，这位朋友原想给自己取名“乔峰”，不料被人捷足先登，随后跳出“桥风”二字，他便将错就错地用了好几年。更关键的是，朋友也擅于舞文弄墨。墨宝赠墨客，桥风归桥风，何乐而不为？

作家木心先生在晚年有幸落叶归根，回到故乡乌镇，没几年躺倒在病床上。陈丹青将木心美术馆的设计图拿给他看，他凝视许久，喃喃自语：“风啊，水啊，一顶桥。”

后来，建成的木心美术馆我去过，入口处的确有一顶长长的桥，架在元宝湖上，而这句话就挂在美术馆的正门口。

这个自称在黑暗里中大雪纷飞的人，用他自己的话说，一生都在散步，最远散到了纽约，一生都在寻找一座桥。

@晃悠偶遇

这些年，走过的桥不多，记住的更少。

有很长一段时间，手机桌面用的是一幅卡通画，远远近近的树木，深深浅浅的草蔓，绿意葱茏，是夏天午后的浓荫与宁静。绿意中间，有一顶石拱桥，戴草帽的小男孩骑一辆脚踏车，正在过桥。他是骑车去奶奶家吗？奶奶家煮了一锅玉米棒子，桌上有一盘扦皮切块的香瓜？这个孩童，这样的风景，让我思绪飘远，若有所思又无所思。

有一年生日，收到一位文友寄来的明信片，整个页面被莫奈的画作《日本桥》中的风景铺满。桥是绿色的，远处、近前、岸边、水中央的草木也是绿的，倒影当然也是绿的，只有桥下睡莲的花朵夹杂着玫瑰红。在光与影的流动与凝固中，少了一丝妖艳，多了一份宁静。光与影，转瞬即逝，光影缔造的婆娑自然，自然带来的美妙，被艺术家捕捉并以作品的形式留存下来。我将这张叫做《梦境·莫奈》的明信片当做书签，插进了《梦的解析》。

想想这世上，没有什么能够永恒，春花秋月，人间草木，故乡的云和桥，凝视的一刻，便已拥有。

这世上，唯一不可能消失的事物，大概只有已从现实消失、已经流进回忆的事物吧。“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，取之无禁，用之不竭。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。”

诗文里的桥，书画里的桥，别处风景里的桥，都通向我记忆深处的一顶桥。那是一顶普通的石板桥，一顶已经从现实世界里消失的石桥，一顶桥头栽有马兰花的板桥，也是一顶通向奶奶家的桥，一顶曾经充当奶奶钟表——清晨早行人经过的声响提醒她天快亮了的桥。

这顶桥，吸引我去看见和梦见路上的小桥，去在意和记取关于小桥的诗词。

大抵，世上所有怀乡的人，心中都藏有一片“莫忘小桥流水”的意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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