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臣,职业画工,没有留下明确的生卒年(一说卒于1535年)。人们通过他的师法(马远、夏圭、刘松年)和学生(唐寅、仇英)确认他的存在,以及其在明代、吴门与美术史上所处的坐标点。
对于一个没有多少生平故事的画家,我们反而更能以单纯之眼看他的作品本身,并随意发生想象,做出自己的解读。
【资料图】
明 周臣 闲看儿童捉柳花句意图
116.6×63.5cm 绢本 立轴 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眼前展开的,是《闲看儿童捉柳花句意图》,原典出自“谁能更学孩童戏,寻逐春风捉柳花”(白居易)与“日常睡起无情思,闲看儿童捉柳花”(杨万里)二句。白诗有着惜别时光的憾意,杨诗则散淡熨帖,说明他们的心态已经处于人生的秋季或冬季。
但这幅画,却让人眼前一时明媚起来。
观其笔墨,体感几乎能感受到清风的慰藉。远处山体染得干净剔透,几乎能通过视觉的清凉空灵,而嗅到午后空气中弥漫着的芭蕉清气、栀子香味。一片平涂的湖水,潮润润的,泛着含蓄、渺远、深沉的光,氤氲着水气,令峭拔的群山在隐与现中轻盈、婀娜起来。前景小丘上的灌木枝条,中锋侧锋快速转换,酣畅淋漓,充满节奏感与艺术趣味,呈现出蓬勃锐利的生长姿态,总算没有辜负暮春初夏的暖阳与雨水。这闪电般的运笔轨迹,仿佛刚刚完成——我看到,画家在收笔后,蓦然长舒一口气,得意地笑了。
在图式上,前景丘山呈半圆形,宛如桃花源的“豁口”,平添了脱离尘冗、处江湖之远的层次况味。丘山走势顺时针而上,视觉也在跟着生长,一直游走到画面上部,与群峰一起亲吻浩大而冷静的虚空。画面中部,柳树适时蜿蜒垂下,收住了势,呼应着孩童上扬的手。占边占角,又轻松平衡,深得马夏之法。
柳絮,柳树开出的花朵,从茂密的母体中脱胎,载着繁殖的愿望,在时间的海洋里轻盈滑行,在日光的照耀下灵动闪烁,在气流的抚摸中飘扬旋转,寻找着彼岸的沃土。三个孩子,年龄不一,身高不同,姿态各异,但在这初夏的雪中,都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。或迎,或追,或赶。衣纹抖动着,袖子落下,露出肥嘟嘟的手,抬头,眼睛乌亮地张望,一时将画面的纵深感扩张开去,而在上方,大孩的目光又被柳树慈爱、温柔且恰到好处地收束。看着这画,几乎可以听到孩子们玻璃般脆亮的声音在山水间回响。他们陶醉其中,全然没有注意身边的长辈已经午睡醒来——或许是被他们惊醒的。
柳树掩映下,有竹篱、茅檐、蕉窗,真是个清幽住处。屋里的竹篾席子兴许还带着体温,而男子的白色直裾长衣汗湿着。他显然还没有从梦里完全苏醒,肉身比山体更为沉重,意识一片混沌,故而一脸茫然看着三个孩子在玩耍。动与静,沉重和轻盈,对比着,展现着无穷的张力。
久视这幅画。一位成人,三个孩子,仿佛处于两个平行世界,互不干涉。或许,这个场景就是梦的本身。这位成人在“桃源梦”里看见的孩子们,许是自己儿时无忧无虑、好奇万物的情态。而他,分明已经处于人生的秋季或冬季了。
回看原诗作者的生平,白居易晚年居住在洛阳,与百岁老人李元爽和九十五岁禅师如满等人雅集香山,号称“香山九老”,生活闲适。杨万里早年主战,晚年致仕不出,避居乡里,筑园,莳弄花草。周臣也绘有《香山九老图》《桃花源图》。每一个人心里,都有着隐山遁水的桃源梦。
(来源:美术报 作者:徐显龙)
标签: 柳下嬉戏桃源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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