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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夫尊前明月夜
元丰二年(1079),苏轼遭遇无妄之灾,因“乌台诗案”被囚系于狱。
押解的路上苏轼一度相当悲观,在前途险恶,生死未卜之际他曾想跃入江中自尽。入狱后的苏轼更是将青金丹埋入土内,准备一旦得知自己将被处死的风声,就先行自杀。
苏轼刚入狱不久,家中童仆、歌伎便都另寻新主去了,唯有朝云坚持留下来,默默支持着这个满肚子不合时宜的背运男人。
此时的苏轼在狱中望着冰冷的铁窗倍感郁郁寡欢,万事萧索。自己如今四十有二,疏齿动摇,鬓须渐白,毛发日益衰,志气日益微。回想少年英姿勃发百无禁忌的自己,到今日历经宦海沉浮,不禁黯然神伤,万念俱寂。
朝堂上时任御史中丞的李定绞尽脑汁罗织罪名,欲置苏轼于死地。好在新旧两派的正直之士都出面营救,宋神宗亦还算明理惜才,于次年正月赦免了他。
元丰三年(1080),出狱后的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。在狱中的身心折磨让他情神俱损,人也消瘦不少。这时的苏轼无心创作,在黄州游觅山水,感知自然。
乌台诗案之后,他的文风与之前相比有了不小的转变。元丰二年之前的苏轼,文风豪迈超逸,随心所欲,大开大合;元丰二年后的苏轼,文风渐趋淡泊旷达,悠然致远,文高意也广。
早年的苏轼落笔的是: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”以及在熙宁四年写下“天欲雪,云满湖,楼台明灭山有无”,这般极具画意的诗词。
其实我认为苏轼不应该仅仅定义为豪放派的代言人,他描绘细腻婉转的哀切之情与婉约派最好的词作相比,也堪称上乘——治平二年苏轼悼念亡妻王弗写下:
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”
如果说在此之前的苏轼文辞恣肆汪洋,意气风发,有诗情画意的细腻,也有如大漠长天般地挥洒自如;在此以后的苏轼便更多地转向了大自然,对人生的感悟到了一个新的境地——“收敛平生心,我运物自闲,以达豁然恬淡之境。”
《赤壁夜游图》
时间悄然推移至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3年),苏轼与朋友春日出游,风雨忽至,朋友深感狼狈,苏轼却毫不在乎,泰然处之,缓步而行,吟咏自若:
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吟诵毕,众人纷纷喟叹,这是何等的豁达之境。这注定是一首不世出的词作,其襟怀之澹宕,古今难寻。苏轼于风雨中所展现的怡然自得,旷达不羁,物我两忘至天人合一的境地,深得道家超然物外的风骨。
《寒食帖》
此役的苏轼的心境也有了一个骤然突破,在雨中狼狈之际完成了一次进化蜕变与觉醒顿悟。
至此,苏轼的的笔触由少年时的神采飞扬,昂扬振奋渐渐转向淡泊旷达和悠然自得——渐老渐熟,是谓“绚烂之极,终归于平淡。”
——于壬寅年夹仲丁亥日戌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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