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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曲界的师徒为何如此神圣？

2022-02-14 07:53:43 来源：腾讯网

内行身上的一招一式、嘴里的一腔一调，都讲究有来路。细究这个“来路”，应该包含两层意思，一是宗法前辈，也就是先前有名角儿这么唱过；二是符合戏曲的程式与规矩，行话叫“有准谱”。假如某位戏曲演员自造了某个身段或某段儿唱腔而又不合规矩，行内管这叫“羊毛把式造魔毁戏野狐禅”。

“我是有师父的”

来路必然关联师承。“跟谁学的”、“你师父是谁”，这两句话不仅常见于戏曲人口中，而且是一项制度。凡吃戏饭者，须在精忠庙具名挂号，除了写明行当外，还要注明内行师父姓甚名谁。即便某人是无师自通的戏剧天才，要想入行照样得拜一位内行师父。梨园界不许没内行师父的人登台吃戏饭。从前演员在台上插科打诨常说“我是有师父的”，另一位必答“我也不是票友啊”，从而来表示自己登台的合法身份。

过去学戏没有书面教材，都是师父口传身授。师父怎么教，徒弟怎么学。戏曲界最讲“实授儿”，最忌讳“瞟学”。所谓实授儿就是师父亲自传授唱腔身段，连示范带看工，一出戏一出戏地教。瞟学是私下看先生的戏模仿学习，这样得来的玩意儿不仅不规范而且不瓷实，远比不了实授儿。除此之外还有“熏戏”一说，“熏”就是耳濡目染。弟子伴随先生左右，聆听先生与行内朋友聊戏，长期浸润于高水平的剧艺氛围里而必有所得。不能小瞧这个“熏”，见识与鉴赏力往往是熏出来的。

伶界讲“单论”

伶界有两件事情比较复杂，头一个是亲属关系，二一个就是师承门派。由于从前对戏曲演员婚姻有限制性规定，伶界内部通婚从不得已渐进成一俗。数辈伶人血亲姻亲掺杂一起，不出三代多数都能套上亲戚，所以伶人之间的长幼称谓都是“单论”，不能往上倒好几辈儿从头儿捋。比如谭鑫培、杨小楼、余叔岩、梅兰芳四人，梅称呼谭鑫培爷爷，称呼杨小楼叔叔。因余叔岩父余紫云曾跟梅兰芳祖父梅巧玲学艺，梅兰芳与余叔岩则以兄弟论。余叔岩拜了老谭，老谭的孙子谭富英又拜了余叔岩，杨小楼是老谭螟蛉义子，如此杨、余一辈儿。若从老谭和杨小楼这儿论，梅兰芳称呼余叔岩叔叔才对，可梅、余两家另有师承关系，所以须单论。

师徒关系的形式

伶界的师徒从形式上分，一是“写字儿”，小孩儿自幼入行，一般由家长带着寻一位内行师父磕头拜师，入室学艺。孩子的父母或至亲与师父订立关书契约，大致写明：学艺七年，出徒后帮师一年。学艺期间，天灾人祸，车轧马踏，投河觅井，悬梁自尽，各听天命，与师父无涉等。这种形式俗称“写字儿”，意思是把孩子“写”给了某某。自此徒弟吃住都在师父家，宛如儿子，可待遇往往远不及儿子。有的得伺候师父起居吃喝，还得伺候师母并干家务活，像劈劈柴、笼火、擦桌扫地、带孩子等。拜师入室后的头一两年一般学不着什么正经东西。其间的挨打挨骂、受苦吃不饱，尽管个别，却也不是没有。二三年后学会了几出戏跟师父跑码头，挣的钱都归师父。学艺期满后的帮师一年，演出收入还得归师父。要是遇上心不善的师父，徒弟遭罪总是免不了的。老辈儿的梅巧玲、晚近的程砚秋等，幼年都吃过大苦。

二是进入班社学戏，即“坐科”。双方仍须订立“关书”，通常也是七年。坐科没有固定师父，班主和教戏的先生都是老师。确定所学行当以后，由一位老师主要负责教习。坐科比“写字儿”要规范得多，不必伺候师父师母及带孩子等。班社教戏都有规矩，学艺虽苦，但基本功打得扎实。坐科出身的伶人戏路规整，能戏多。学员除本工外，其他行当也都会一些，科班里管这叫“普通学”。北京的四箴堂、小荣椿、富连成、长春社、斌庆社、荣春社等都属于这类科班。

三是手把徒弟。徒弟入室学艺，师父根据徒弟的条件，按所学行当请不同的老师来教，师徒一对一手把手教，与“写字儿”类似。师父真传实授，且不收取分文，甚至搭钱帮助弟子置些行头等。但弟子出徒挣钱后，要与师父分账。比如张君秋与李凌枫，王金璐与丁永利等。

四是下挂问艺。这类都是带艺拜师。弟子出徒或出科后，需提高深造，就拜一位自己心仪且德高望重的名角儿进行深入系统归置，称作“下挂”。像余叔岩拜谭鑫培，孟小冬、李少春拜余叔岩，袁世海拜郝寿臣等都谓之下挂。

五是挂名。只投帖子行拜师礼，不真正求学问艺，就为在精忠庙报庙所用。这类师父叫“带道师”。再者，某伶人想标明自己宗某流派，须投拜某派的代表人物，磕了头，才能标明你是某派。

六是钻锅。伶人偶遇某出戏不会而临时向别人讨教称为“钻锅”。钻锅多为遭遇赶鸭子上架。条件有二，一是临时反串；二是遇冷僻戏码儿被要了短儿（指短处为人所要）。本工内的钻锅一般都讨教于前辈；跨行钻锅也可以问于同辈。钻锅也是一种学戏，只是这口锅不可老钻，否则就是下挂，得递帖子拜师。

教戏与说戏

伶界对于传授剧艺有两种表述。开范儿启蒙基础阶段一般称作“教戏”，提高深造则叫“说戏”。马崇仁先生早年学武生时，马连良先生对他说：“你的条件找丁永利先生不成，他是说戏，不是教戏。你得找唱过这出戏的老师直呼直令地教你。”丁永利是杨派武生教习专家，享誉盛名。

但伶界行内很少咬文嚼字区分“教戏”与“说戏”，更习惯使用“说戏”。晚辈打算向前辈学习某出戏或请前辈对自己的剧艺归置加工，通常这样表述：“师父（或先生），这出我还欠着火候，您给我说说。”“师父，我会得太少，得空儿您还得给我说几出。”您给我说说，就是您教教我之意。说戏一词之外，还有“说腔儿”、“说身段”、“说玩意儿”等说字系列，意思都一样。

说戏一词的由来大概缘于梨园戏曲演员大多目不识丁，授受全凭口耳相传。又因戏曲的身段、工架、程式包括戏词多有固定名称，前辈不用具体描述，只道出名称即可。比如，起云手、挖门、亮住等，这几个字就是一个身段。至于如何起云手、挖门、亮住，是启蒙阶段应知应会的基本功，说戏者无需赘述。还有一层，旧时教戏，先生坐于椅或卧于榻，弟子恭立一旁，先生于吞云吐雾间，包括戏词、唱腔儿、身段等缓缓道来。说戏时先生手里拿着根烟钎子，嘴里时常是这类话：“走，起，接四句词儿，这地方有一锣，转身亮住。来一遍我瞧瞧。”凡此种种。弟子立于地，一句一句学舌，或自己习念唱比划。先生手里的烟钎子就是檀板，烟盘子即鼓，烟枪自然就是刀枪把子了。